第07章 败犬(1 / 2)

嫁反派 布丁琉璃 6937 字 4个月前

青霄等人的剑法都是军中的招式。

三名凶徒投鼠忌器,互相对视一眼,腾身翻墙逃遁。

风停,积水里倒映着枯枝树影。

虞灵犀屏息向前,隔着帷帽垂纱打量地上一动不动的少年,五味杂陈。

“他死了吗”

青霄回剑入鞘,走过去将躺在血水里的黑衣少年翻身过来。

对上少年幽沉的视线,青霄蓦地一松手,没由来心惊。

这个少年,有着野兽一样危险的眼神。

但仅是一瞬,那种寒入骨髓的危机感消失了,面前的少年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死去。

青霄收敛那一瞬的诧异,起身禀告“回小姐,他还活着。”

虞灵犀微微吐气,说不清是轻松还是别的什么。

少年仰躺在地上,头朝着虞灵犀的方向微微侧着,胸口一片鲜血浸染的暗色。

虞灵犀想起此番目的,捏着马鞭的手动了动。

前世那个不可一世的疯子,此时也不过像条败犬,半死不活地躺在她面前。

这时候动手,他连翻身躲避的力气都没有

可不知道为何,手里的鞭子如有千钧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宁殷的眼睛像是岑寂的黑潭,倒映着虞灵犀窈窕清丽的身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虞灵犀难以形容他的眼神,漆黑岑寂,却暗流涌动。

那双眼漩涡般吸食着她的情绪。

前世种种走马灯似的掠过,委屈的,伤怀的,愤怒的

风无声穿过,攥着马鞭的手紧了紧,终是无力垂下。

虞灵犀忽而涌上一股疲惫,抿了抿唇“青霄,我们走。”

青霄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少年,欲言又止。

终是什么也没问,领着其他四个侍卫跟上主子略显仓促的步伐。

虞灵犀没有回头,不曾发现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正紧紧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撑着身子一点点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靠着坊墙,他垂眸,收起了袖中已出鞘的锋利短刃。

枯树上停留的寒鸦似乎察觉到了杀气,振翅四下惊飞。

方才只要那个女人敢流露出一点歹意,他手里的短刃便会刺穿她那纤细美丽的颈项。

可她没有。

很奇怪,连续两次遇见她,她眼里的情绪都很复杂,像是害怕,又像是愤怒。

明明不喜欢他,却又要救他。

真有意思,那女人身上有太多未知的谜团。

思及此,宁殷淡然拭去唇角的血渍,扶着斑驳的坊墙,一步一步朝着那辆低调的马车追随而去。

马车摇晃,摇散虞灵犀满腹心事。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明明下定决心去揍人,却误打误撞变成了救人。

一鼓作气再而衰,她就是那个“衰”。

正恹恹想着,忽闻青霄叩了叩马车壁。

“小姐,那少年一直在后头跟着我们。”

虞灵犀立即起身,撩开车帘往后看去,果见宁殷一手捂着胸口伤处,一手扶着破败的坊墙,步履蹒跚地追着马车而行。

虞灵犀不禁想起了年幼时随手投喂的一只小黑犬,也是这样恋恋不舍地跟了她半条街,赶也赶不走。

马上就要进入欲界仙都的主街了,那里人来人往,总这样跟着也不像样。

青霄开口“小姐,可要属下”

直觉告诉虞灵犀,不该再和宁殷有任何牵扯。

她狠下心,打断青霄的话“让马跑快些,走。”

马儿嘶鸣,街边的楼阁飞速倒退。

宁殷的身影渐渐远去,变成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直到他那抹执拗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虞灵犀呼地一声,有种终于浮出水面透气的感觉。

气势汹汹而去,颓然疲惫而归。

回房后虞灵犀一句话不说,只将小马鞭往案几上一丢,面朝下砸入被褥中,一动不动躺着。

懊恼,很是懊恼。

她不肯承认自己心慈手软,只挫败地想果然做恶人也是需要天分的。

冬至,飘了一夜的雪,整个京城覆盖在一片茫茫雪色中。

慈恩寺月中的香火最灵,虞夫人本计划趁此时机去慈恩寺还愿,谁知临出门头疾犯了,吹不得风,正蹙眉忧虑着。

先前她在慈恩寺许愿,乞求佛祖保佑“重病不醒”的丈夫和儿子早日康复。

如今愿望实现,礼佛之事,便怠慢不得。

“女儿替您去还愿吧。”虞灵犀服侍母亲喝了药,提议道。

正好她也想去拜拜神佛,辟邪辟灾辟宁殷。

“也可。瓜果香油都已让人备好了,等你兄长忙完回来,让他送你去慈恩寺。”

虞夫人略微憔悴,可目光依旧温柔明亮,叮嘱女儿,“大雪之日,千万注意安全。”

虞灵犀笑道“女儿省得。”

酉正,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京城蜿蜒的灯火影映着雪色,美得不像话。

虞府的马车驶入宽阔的永乐街,与另一辆宝顶华贵的马车交错而过。

风撩起垂花布帘,虞灵犀瞥见错身的那辆马车,不由怔愣那辆马车,她在欲界仙都的斗兽场前见过。

“怎么了”虞焕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虞灵犀回神,心想大约只是巧合,便摇首道“没什么。”

华贵马车拐了弯,永宁坊的夹道复行百余丈,停在一座僻静的别院前。

马车一沉,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肥硕的锦衣男人,正是曾在斗兽场前出现过的西川郡王宁长瑞。

宁长瑞常年浸淫酒色,又好厮杀,这座宅邸便是他买来豢养打奴和姬妾的地方,特地选了远离闹市的清幽之地。

他满身酒意,手把文玩核桃,踩着奴仆跪伏的人凳落地。

院中积雪无人清扫,宁长瑞险些跌跤,正欲发怒,却听见厅中传来阵阵悦耳的琴音。

姬妾中只有一人能弹出这样琴音,那当真是个连骨头都酥软的女人。

宁长瑞酱紫的脸上露出一丝淫笑,迫不及待地挥退随从,气息浊重地推开门嚷嚷“小娘们,几时不见就在这发浪了”

“吧唧”一声,刚跨进门的脚踩到一阵湿滑的黏腻。

他笑容僵住,低头往脚下一看,顿时大骇。

是血好多血

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府中侍从的尸首,而他的娇娇爱妾就坐在那尸山血海中,小脸煞白,泪眼惊恐。

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一位黑衣少年交叠着长腿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握着匕首往前抵了抵,抬眼道“接着弹。”

一声呜咽,琴音又断断续续响了起来。

“今天真是个听曲的好天气。”

宁殷姿势不变,有着和斗兽场时截然不同的狠戾从容,望向面色铁青的西川郡王,勾唇笑道,“不是么,二堂兄”

宁长瑞的酒意一下醒了,将槽牙咬得咔嚓作响。

“是你。”宁长瑞四下环顾一眼,确定少年是孤身一人闯他府邸,眼里的忌惮便化作轻蔑。

再厉害也只是个带伤的臭小子,还能敌过他那十几个用人命养出来的打奴

“本想让你死在斗兽场,谁知你命这么硬,三番两次都逃了。”

想到这,宁长瑞把玩着核桃,冷笑道“逃了也罢,还敢来本王府上送死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

他一挥手,十名贴身打奴手持刀剑,将少年团团围住。

琴弦铮地一声崩裂,琴音戛然而止。

阴风席卷,别院的大门倏地关拢,掩盖了一地血色。

与此同时,慈恩寺前。

有高僧燃灯诵经,千百盏油灯长明,灿若星海,有着白日无法企及的热闹。

虞焕臣提着瓜果香油等物,将妹妹扶下车,调笑她“赶紧求个姻缘,让菩萨赐我们岁岁一个如意郎君。”

顿了顿,凑到耳边“最好,是姓薛。”

原以为妹妹回像往常那般绯红了脸颊,可虞灵犀只是瞥了他一眼,淡然哼笑道“还是先给兄长求个姻缘,最好是个知书达理的娇娇女郎。”

被戳到痛处,虞焕臣闭嘴了。

他十八岁时曾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一门亲事。

那姑娘出身书香世家,和虞灵犀一般年纪,是个文静秀美的姑娘。

奈何虞焕臣素来偏爱豪爽的江湖女子,不爱娇滴滴、哭啼啼的大家闺秀,对这门亲事诸多不满。

虞灵犀知道,前世兄长借着北征的借口逃避婚事,奈何一去不回,后来听闻那姑娘不愿毁约改嫁,一气之下绞了头发做姑子

虞灵犀于捻指的巨大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跪拜。

这辈子,愿所有缺憾都能圆满。

风卷过漫天碎雪,飘落在永宁坊别院。

不稍片刻,就覆盖住了阶前那片泥泞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