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听云在现实世界
殷长夏的心头掀起数丈惊涛,情绪蓦然紧绷,着急着往回赶。
“殷考核官现在是不愿意跟我谈吗”
区域通道全由金属条搭建,露出镂空的狭缝,从中照进那些五光十色的光,落在了时钧的面颊上。
呜
耳朵里传来游戏大厅运行时,机械发动机运转的声音。
殷长夏“让开”
如今他被堵在了通道,必须得去到游戏大厅,才能返回现实世界。
昨夜在十区看到的人是江听云,殷长夏只是隐隐猜测,并不敢确定。
回想起昨夜殷长夏完全读不出任何恶意,甚至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轻轻的,仿佛在他世界里的所有重量,全都轻如鸿毛。
纵然恢复了记忆,江听云的身上仍旧保留着这种死寂一样的安静。
空无一物,格格不入
他和宗昙不同,连立根点都找不到了。
江听云昨夜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把他留在家园,而江听云则通过游戏大厅前往现实世界。
难怪夏予澜说调虎离山
殷长夏“再堵我的路,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可不行。”
时钧表情沉冷,捏紧了肩上的伞柄,“殷考核官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现实世界的时家人,都嫌他不如姐姐时瑶有天赋。
好不容易成为了a级玩家,他还是被困在从前,无法挣脱出来。
连他和时瑶一同遇到的殷长夏,也和要旁人一样吗
时钧天真无邪的笑道“我说了,今天必须谈出一个结果。”
若是放走殷长夏,等待他的就是前面的李蛹。
他可是为了他好。
后方被捅了篓子,完全耽搁不起。
殷长夏低声对时瑶说道“时瑶,你过去找郑玄海他们,就说我回现实世界了。”
时瑶诧异的看了殷长夏一眼。
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
不过殷长夏自然有他的想法,时瑶并未深究下去。
她飞快的朝前奔去,脚底踩着区域通道里脏污的污水,每吸一口气肺部都有水雾萦绕。
时瑶一直担心时钧,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他,可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脑子清楚,不能哭哭啼啼的添麻烦。
时钧“想找救兵”
殷长夏“是支开她,免得她看到我殴打她弟弟,露出心疼。”
时钧笑出了声,肚子都憋得生疼,殷长夏这说法太好玩了。
没想到刚笑了几声,果真被殷长夏暴打,一计腿击便踢痛了他软软的肚子。
时钧“”
是真殴打。
还不打招呼突然就上手的。
时钧疼得抽气,委屈又可怜的捂着肚子“你要下手,怎么不狠一点”
殷长夏“没时间跟你谈,我还有事。”
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这无非是警告。
时钧知道,如果殷长夏想要动手,还有更狠的办法。
自己再不知好歹,恐怕他们真要在这里打起来了,届时还不是会被区域通道尽头的李蛹捡漏。
只是时钧仍然疼得直不起腰,时钧直抽气,眼睁睁的看着殷长夏走远。
不狠厉,但杀伤力极强啊。
对方手下留情,便表示着有谈的可能性。
时钧这才回过味来,不是免谈,而是没时间谈。
时钧好不容易喘过气,想要追上去的时候,便听闻殷长夏丢下一句“你如果要谈,就到任叔那里找我。”
时钧“”
任叔
哦,原来是那个老头。
时钧“好,我一定过去找你。”
正巧前段时间,那老头通知了时家,要让他们去取什么东西。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听到了这人的名字。
殷长夏的脚步快了起来。
他穿行于金属通道之中,脸上满是各种颜色的色块,光污染被一重又一重的钢筋筛了下来,冰冷又漠然的照亮着前方的路。
片刻之后,他终于退回了游戏大厅。
是否确定回到现实世界
确定
殷长夏呼吸微喘,一睁一闭之间,周围的景色就已经完全转换过来了。
混乱污染的金属赛博世界消匿,他闻到了泥土的土腥味。
周围一片静谧,凶宅的前庭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荒芜,蛇鳞藤的辛勤劳作之下,已经生长出了许多绿植,还用藤蔓给里面造了景。
果然是园丁
殷长夏却顾不上欣赏,飞快的向着装着凶棺的那个房间奔去。
快点、再快点
殷长夏呼吸粗重,恨不得立即赶到那个地方。
然而凶宅却起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只听耳旁一阵轻轻的铃响声,阒黑的夜晚瞬间变为青天白日,残破的游廊已被修复如初。
夏予澜是怨狐眼。
殷长夏满脸诧异但怨狐眼不应该在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想起了李蛹身受重伤,以及裴铮被纱布绑住的右眼。
殷长夏心跳渐快,顿时反应了过来。
江听云挖了李蛹的怨狐眼。
拥有怨狐眼可以进行转移,进入游戏根本不需要动用自己的身体,借用别人的身体就好。
但凡这具身体受伤过重,就会转移到下一具身体里。
只要自己的身体被良好保存着,就不需要担心会死。
李蛹现在受了重伤,却不转移,不正是侧面验证了怨狐眼被夺的事实吗
夏予澜我也大意了。
殷长夏神经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弯弓,一步步踩得格外小心。
完好无损的凶宅让殷长夏感到戒备,殷长夏反倒想念那个平日里见惯了的残破凶宅。
一路上,无数纸人或端着盘子,或拿着扫帚,面上戴着嬉笑的面具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不停的同他问好。
“家主来了”
殷长夏寒毛都立起来了。
这诡异的笑脸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探究。
夏予澜的声音也在一点点变轻糟糕了,江听云这小子心机太深,算准了我们会莽撞的闯出来,提前用怨狐眼布下
布下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让人无法听清,也加剧了内心的恐惧和担忧。
殷长夏太爷爷
夏予澜语气急促这是江听云要逼自己做出决断,他在试你,想让你在他和宗昙之间
直至最后,夏予澜的声音彻底消失。
树木的摇晃静止了。
世界变得无波无澜、纯白无垢、仿佛所有的恶意都离他远离。
殷长夏试我什么太爷爷
夏予澜已经没有任何回应了。
殷长夏再次抬头,发现那些纸人的面颊渐渐变得有血有肉,生出了棱角,和一般活人毫无任何区别。
这个世界的违和感消失。
“家主,你要去何处是否让小人带路啊”
一张脸赫然伸出,仍是和和眉善目的样子,映在了殷长夏的眼前。
殷长夏吓了一大跳,朝后退了好几步,戒备的看向了他。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带着怨毒和嫉妒。
“带路”
“啊,可惜了,我的反应速度怎么没有这么快”
“嘻嘻嘻,这下子可有好戏看咯。”
那声音太轻了,根本无法听清说了什么。不过却像是死人贴在殷长夏耳旁轻声低昵一样,姿态亲昵,话音冰冷。
殷长夏浑身紧绷“你知道我想去何处”
那人低头哈腰“不就是存放凶棺的地方江听云那小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殷长夏“”
他知道江听云
殷长夏不动声色“好,你带我去。”
真是奇怪啊,不仅夏予澜不见了,连宗昙也失去了踪影。
他被独身一人留在了这个世界。
殷长夏跟着他穿过了曲折游廊,还能瞧见这一路的景色,在暖暖的春日里,靡靡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种不真实之感。
就连那些蓬勃生长,看不见任何残枝腐叶的垂丝海棠,也保持着全树盛开的样子。
太虚假了。
偶有几只飞鸟从天空扑腾翅膀而来,却像是被排挤出去一样,白色的翅膀很快便化作了纸张,纷纷向下坠落,犹如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殷长夏抬头,忽的停驻不再向前。
“那些飞鸟”
“家主是不是又想起了宗昙”
一听到这个名字,殷长夏的内心翻起了汹涌滔天的巨浪“他怎么了”
对于这个问题,纸人们似乎感觉很是古怪。
眼前的一切都在渗出血珠,渐渐这位管家装扮的人,额间已经冒出了无数的血珠,从他沧桑的老脸缓缓下滑,逐渐将全身都给沾湿。
纸张糊在了一起。
他的五官也被糊住了。
这画面格外惊悚,饶是殷长夏也看得心口咯噔。
而那人歪着头,仿佛脖颈无法支撑起头颅那样,无辜的看向殷长夏“宗昙不是早就入了棺,被活埋了吗”
殷长夏心头警铃大作“当然。”
话到此处,那些鲜血才诡异的往回流,一切景象才变得正常了起来。
管家笑眯眯的说“那就走吧。”
殷长夏“”
通过刚才那件事,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里是由怨狐眼构架的虚幻,也是由江听云记忆制造出来的真实。
殷长夏沉默了下来,不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江听云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作为镇棺人,极大程度会打开剩余的四口棺材。
一想到这里,殷长夏便加快了脚步,跟在了管家身后。
这是江听云的迷障。
不是他的迷障。
保持着一点本心,或许就能把当年的事情弄明白。
当年宗昙和江听云反目成仇的原因是什么
毕竟
宗昙和江听云幼时的关系纵然不融洽,也远远没达到互相残害的地步。
但宗昙之前对待江听云的态度,简直势如水火。
殷长夏深吸一口气,按捺了下去,没再这么急切的想要离开。如果再度刺激这些纸人,发生刚才的事情,或许会让自己被困在这个地方。
得不偿失。
“家主,到了。”
管家终于抵达了装着凶棺的地方。
殷长夏淡淡的嗯了声,抬头望向了这间屋子。
竟是祖祠。
夏家还真是奇怪,若换做其他家族供奉凶棺,绝不会把凶棺安置在自己的家宅里。
还和凶棺共同生活
这是一件永远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管家“家主,您请吧。”
殷长夏回头看向他,管家的表情无不和蔼,仿佛一个长辈在看晚辈,完全失了刚才的惊悚感。
但越是如此,越让殷长夏身体紧绷。
他的每一根脚趾都僵着,肌肉也崩得有些发疼。
耳测又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它们就像是那些歪歪扭扭的树,在远处悄然间打量着这边的动静。
“果然过来了”
“他能穿过来,没有被困住,所有凶棺都接受他了”
“夏家不是不再供奉凶棺了吗遭到反噬也是活该,按理来说抛弃过他们的人,绝不会被再次接受的。”
“他们还真是喜欢他啊。”
殷长夏“”
殷长夏曾想过,既然是由江听云的记忆构造,这些纸人是不是把自己当做了收养宗昙和江听云的家主
现在却被殷长夏否定。
不,夏家既然只剩下他一人,那他就该是夏家家主。
只是虚假和现实交织,让他们的时间、想法、意识,永恒的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管家爷爷。”
殷长夏定了定心神,决定把这些人当做真正有记忆的活人对待,给予他们尊重,“宗昙和江听云的八字究竟哪里特别”
管家的眼底露出迷惘,似乎不明白殷长夏为什么会这样喊他。
他就是个提线木偶,被牵连进来,记忆发生了错乱。
不过听到那个称呼,管家还是如实的回答了殷长夏“不就是一个多了一缕魂,一个缺了一缕魂”
殷长夏脑子嗡嗡作响,如烟花一般炸开。
直觉告诉殷长夏,这人并未撒谎。
多了一缕
少了一缕
殷长夏的手放在了门上,感受着房门冷硬咯手的触感,一时间僵硬着不敢推开。
想起裴铮的脸和江听云有九分相似,却迟迟没能找到原因。
或许这答案就在前方
殷长夏做着深呼吸,咬紧了牙关,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邪风吹了进来,吹乱了殷长夏额间的发丝,他下意识用袖子挡住了眼睛,被狂风吹得倒退了半步。
可不能退缩
殷长夏努力向前走去,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这邪风给撕碎,要化作纸人一样的碎片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