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用道具鉴定, 查一查他还剩多少阳寿。”
通讯道具中,传出一个清透若梨花的声音。
他说话的语气时常带着些局促,与他命令式的句意形成鲜明对比。
焦兴凯不敢有一丝怠慢, 迈动着脚步朝殷长夏走来。
同对流风声一起涌来的,是鞋子和水泥地板的摩擦声。明明不算遥远的距离, 却每一下都踩在别人脆弱的神经上。
殷长夏捏白了手,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陆子珩对他的态度出奇的怪异。
这不禁让殷长夏想起了陆子珩多年来一直挂在嘴里的话。
只要你乖乖的, 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地上的废报纸被风吹得卷在了殷长夏的腿边,风声呜呜,犹如鬼泣那般。
焦兴凯已经抵达了这边“失礼。”
他拿出了类似芯片一样的蓝色片状物, 放到了殷长夏的额头皮肤上。
殷长夏“”
他略一抬头,便能看到附近布下了杀机重重的道具。
看来,想跑还得看时机。
殷长夏的神经高度紧张,万一这道具测出了鬼骨, 陆子珩便会立即翻脸。
陆子珩笑出了声“阿祈, 你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仿佛是信号连接不良, 陆子珩的每一句话, 都带着宛如坏掉一般的沙沙声。
殷长夏“没有”
陆子珩“你小时候每次这么急促的辩驳, 一定都是在说谎。”
殷长夏“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我早就不是小时候的习惯了。”
额头的芯片在飞快分析着,发出微弱的蓝光。
殷长夏心跳极乱,一旦芯片测出鬼骨,便立即做出反击的准备。
在这段期间, 他一直观察着四周, 已经摸清了周围埋伏的道具有多少。
陆子珩“阿祈,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 只是做一个小小的测试。”
他的语气温和,像是虚幻的梦境一样。
陆子珩就像是那阴惨惨的月光,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殷长夏眼神微闪“你为什么会得到焦兴凯的掌控权,是寒鸦队长给你的”
陆子珩笑道“是a级玩家的特权。”
殷长夏“”
杀了就能有
高位玩家的特权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陆子珩“这个游戏副本的难度等级变为f了,家园乱成了一团,不知道多少人在寻找这个引发特殊的玩家。”
殷长夏心虚极了,知道陆子珩是在试探他。
陆子珩轻声道,充满了血腥“我也在找。”
殷长夏“”
焦兴凯终于将芯片收回,芯片也随之裂开。
在游戏当中,根本不能随意测试别人的资料,这种道具都是十分难获取的,且又只有一次机会,使用的时间还长,基本就是鸡肋。
一般都是进入高级队伍类似寒鸦这类组织,才会在新入成员身上使用。
焦兴凯“测出来了。”
殷长夏掌心都是汗,肌肉也紧绷了起来,他悄然将右手放到了身后,摸到了冰冷的匕首。
焦兴凯一板一眼的说道“阳寿还剩三天。”
殷长夏“”
鬼骨并没有被测出来,成功的掩饰住了。
通讯道具中迟迟没有发声,仿佛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所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似的。
陆子珩闷闷的说“你之前明明还剩三个多月的阳寿。”
“你怎么知道”殷长夏胸口上下起伏,装得贼像,“你监视我”
陆子珩强调“是做哥哥的关心弟弟。”
殷长夏“”
陆子珩“你的载物每使用一次,花费的单位是月”
殷长夏“嗯。”
瞒下去也没意思,在陆子珩面前,绝对无法解释阳寿为什么会减少的。除却载物之外,就找不出其他理由。倒不如这样半真半假,或许能蒙混过关。
焦兴凯忽然插了嘴“以月为单位的载物,是最差的载物,还容易遭到反噬,的确和他说得不差。”
殷长夏心口咚咚直跳,还不清楚有这个规矩。
遭到反噬,不过是他信口胡诌。
不过焦兴凯的样子,好像是在帮他
殷长夏立即就反应了过来,焦兴凯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帮郑玄海
陆子珩“规律都是玩家摸索出来的,谁也不能保证有没有特殊。”
通讯道具当中,传出漫长的喝水声。
一口又一口,轻抿着吞入腹内。
这声音宛如一场折磨,好似来自远方的审判。
陆子珩“掌控者信息呢”
焦兴凯心跳变得紊乱,阴寒的冷意沾染到了皮肤上,逐渐渗入四肢百骸。
他并不想告诉陆子珩,有关郑玄海的信息。
可一旦陆子珩动用那条规则,使用命令执行,他也必须把郑玄海的名字说出口。
焦兴凯额头渗出冷汗,粘腻湿滑的黏在皮肤上,他竭力迫使自己平静。
危险逼近,仿佛悬在头顶的那把刀。
趁着这短暂时机,殷长夏动了
殷长夏飞快起身,猛的朝着焦兴凯袭去,像是想抢走他怀中的道具。
焦兴凯立即反应了过来,身手灵敏,将殷长夏一把推开。
他可不敢踹,就算殷长夏此刻拿刀捅他,他也还是不敢踹。
通讯道具当中,陆子珩会把游戏里的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是殷长夏的哥哥,踹殷长夏岂不是自己找死
就连推的动作都怕过重了,害怕殷长夏这单薄的身体会被他给弄成重伤。
焦兴凯正准备动用道具,身后便有什么东西,满怀恶意的盯紧了他。
是杀人狂的鬼魂
可他手里有两个号码牌,按理来说
焦兴凯立即反应了过来,暗骂了一句“上当了”
殷长夏刚才不是要袭击他,而是借着袭击的模样,抢走了他身上的号码牌。
分明刚才他还是优势,可一转眼便陷入了劣势当中。
杀人狂已经朝他袭来,周围埋伏的道具,不得已用来保护自己,去对付杀人狂的疯了那样的进攻。
失去号码牌保护之后,杀人狂便盯上了焦兴凯,怎么都不肯放开。
通讯道具里传出声音“我都说了,他脑子转得快,不要小瞧。”
这话又像是叹息,又像是炫耀。
焦兴凯“”
陆子珩“副本降级的原因大致清楚了,放手去做吧。”
通讯道具时间已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坏掉了那样。
直到最后,焦兴凯听到了一个声音。
明明是温情的语调,却是最残酷的话语。
“给他换一个人绑定,我查过,郑玄海的阳寿太少了。”
“他可配不上我弟弟。”
殷长夏和唐启泽两人飞快走入楼道,里面的潮湿度明显大于七楼。
天花板不断渗水,墙皮也染透了一大片,承担不住里面的水分,开始脱落。
紧凑狭窄的回旋楼梯里,满是两人脚步抬落的声音。
唐启泽脸色难看“你哥也太可怕了吧,我腿都软了。”
殷长夏故意问“那宗昙和我哥谁可怕”
唐启泽斩钉截铁“宗昙。”
人生阴影永远滴神,做噩梦来回加深印象,不能这么比的。
宗昙对他而言,永远是洪水猛兽。
甚至只要一想起那个名字,都让唐启泽犹如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哈。”殷长夏突然笑出了声,刚才的紧张情绪莫名一扫而空。
两者对比之下,他忽然想喊老婆老婆天下第一可爱。
不过不能让宗昙知道。
两人继续向前进发,唐启泽大口喘气“我们要跑到哪里去”
殷长夏“四楼杀人狂的家”
唐启泽“可焦兴凯”
殷长夏忽然停下了脚步“我发现了一件事。”
唐启泽满脸疑惑的朝他望去。
殷长夏“焦兴凯最开始只告诉我哥阳寿的事,明明那个道具已经谈查出了我得了郑玄海的掌控权,他却没有主动告诉我哥。”
唐启泽刚才满脸惊恐,哪能想到这样的细节。
殷长夏这么一提点,唐启泽也反应了过来。
就连陆子珩逼问之后,焦兴凯都在抵抗似的,并未立即将郑玄海的信息道出。
焦兴凯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顺从陆子珩。
唐启泽“那陆子珩到底想做什么啊我完全看不懂”
最开始以为是敌人,哪知道只是里里外外的给殷长夏来了个身体检查。
而后又觉得是朋友,却对他们步步紧逼。
唐启泽的问话令殷长夏突然停下了脚步,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陆子珩。
“我哥恐怕想把副本难度恢复。”
唐启泽一脸懵逼“窝草,他疯了”
殷长夏“他是想恢复副本难度,把阳寿奖励扩到最大,然后”
越是顺着陆子珩的思路猜测下去,殷长夏的表情越是难看。
唐启泽“然后”
殷长夏表情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然后命令焦兴凯杀了所有不相干的玩家,让我独享这个游戏的阳寿奖励。”
唐启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哥也太病态了吧”
无论控制欲和保护欲都是。
殷长夏“”
唐启泽“还好还好,你夺走了焦兴凯的号码牌,这下子杀人狂的鬼魂能牵制焦兴凯,他好几夜都没能下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殷长夏“嗯。”
不能硬碰硬,也只能这么做了。
唐启泽“不过有一点我算是看懂了”
殷长夏有些好奇“”
唐启泽“焦兴凯不敢踹你,也不敢推你肯定是陆子珩在旁边,他有所忌惮”
殷长夏“”
高窗外传来蝉鸣声,惹人心烦意乱。
那是一只趴在窗框上的蝉,误入了不属于它的世界。
薄薄的月光无法爬满楼道,却仍是无法驱散黑暗,仍有大片大片的阴影。
殷长夏的心都悬紧。
前方突然出现一个白色身影,从墙皮一点点的渗出,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似的。
唐启泽喊了句“是白裙女鬼”
殷长夏“追上去”
他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和陆子珩抢时间,尽早结束这个游戏。
不能拖时间了
此刻两人的目标更加明确,急忙朝着前方跑去。
他们一路跟随白裙女鬼绕到了四楼,殷长夏心里直犯嘀咕,还在猜测着白裙女鬼是不是想去杀人狂的家。
正准备进到四楼时,忽然一只拳头大小的蜘蛛,吊着一根丝线,直直的立在四楼的门口。
殷长夏吓了一大跳,猛然朝身后仰去。
唐启泽在后方,哪能知道殷长夏停得这么猛
他被殷长夏的后脑勺给撞了鼻子,立即就捂住了受伤的鼻子,被撞得头昏脑花“你怎么停下来了”
殷长夏吞咽着口水,侧着身体,紧贴在墙壁,缓缓挪动着脚步。
“唐启泽,你悠着点,别惊动了它。”
唐启泽才反应了过来,突然看到门口的蜘蛛,眼瞳骤然缩紧。
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
这东西拳头大小,悬吊在四楼楼道的正中央,上面只由一根脆弱的蜘蛛丝连接了身体尾部,像是随时都会断掉。
被风一吹,蜘蛛的身体也轻轻晃动。
唐启泽牙齿上下打架,跟着殷长夏的脚步,后背紧贴着墙壁,小心的挪动着身体。
地方太窄了,殷长夏本就瘦削,纵然挪动得艰难,好歹是通过去了。
唐启泽就没那么走运,他的胸膛离蜘蛛的距离只有两三个拳头远,窗外刮来的风还在呼啸的吹着,让蜘蛛在轻轻摇晃。
眼看着蜘蛛被晃悠得即将贴到他的肌肤上,唐启泽身体越发僵硬,是殷长夏死命拉了他一把,才让唐启泽安全通过了那扇门。
唐启泽后怕了起来“妈呀,好险。”
这也太吓人了
原以为殷长夏会和往日那样嬉皮笑脸的回击,可唐启泽却瞧见,殷长夏却单膝跪在地上,眼瞳满是暗淡,像是失去了神采。
唐启泽的表情凝固“殷长夏”
难不成这蜘蛛还有什么古怪
可唐启泽的声音,却完全没能传达到殷长夏的耳朵里。
殷长夏的手不断扣紧,捏住了唐启泽的手,力道大得连唐启泽都暗暗吃疼。
殷长夏恍惚间抬头,本该在四楼的景色却完全变了。
那是凶宅。
他进入游戏的地方。
月光薄薄的从屋子裂开的缝隙间透入,宛如破碎了一样,地上满是星星点点的银霜。
地上的符文也就此裂开,七口悬棺如今只剩其六。
而那口本该严丝合缝的绿棺,却好像是错了位,棺口被挪开了一个细小缝隙。
殷长夏浑身冰冷,像是被里面的东西缓缓打量着。
一寸又一寸。
不知过去多久,一只蜘蛛从那细小的缝隙里爬了出来,由于是悬棺,蜘蛛便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摔成了肉泥。
一只不行,就换另一只。
更大的蜘蛛从绿棺里爬出,这一次的它更加小心,爬行着来到了殷长夏的身边。
殷长夏“”
他僵硬到不能再僵硬,这蜘蛛怎么也是嗅他的样子
原以为这只蜘蛛要狠毒的咬上来,可除了嗅的动作之外,便再无其他动作了。
殷长夏忽然想起,宗昙在沉睡过去之前,似乎提到了第二口绿棺的江听云。
难不成
江听云醒过来了
不不会的
宗昙也说过,必须喂食三次过后,江听云才会苏醒。
殷长夏一直控制着量,他才喂食两次
这么一想,眼前的画面便骤然消散。
殷长夏宛如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耗费了大量的精气,手臂和双腿酸软得不像话,身体只得软软的靠在墙壁上。
唐启泽凝重的说“你入障了。”
殷长夏这才反应过来“啊”
刚一说出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有所沙哑。
就像是被精怪话本里,吸取别人精气的鬼魂缠住了似的。
他明明又没干什么坏事。
就是在幻觉里,被蜘蛛嗅了一口。
凄凄惨惨。
唐启泽“我大哥说过,阴气越重的地方,越容易引起幻觉。”
殷长夏“那为什么报名场不会”
唐启泽发出善意的警告“你也说那是报名场啊,和正式场比不了的别胡思乱想,在游戏里没好处。”
这恐怕就是正式场和报名场的差别,就算是难度等级为f的游戏,也不能小觑。
不过唐启泽解释过后,殷长夏的心反倒放下来了。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总是在意那七口凶棺,才会在那一瞬间入了障,还产生了古古怪怪的幻觉。
所幸殷长夏的身体反应并不严重,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恢复了过来。
唐启泽将殷长夏扶起,可刚一起身,唐启泽便呼吸紊乱的扯了扯殷长夏的衣角“殷长夏”
刚刚他不还安慰自己,让自己不要想太多,怎么自己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殷长夏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却瞧见原本该用背部面向他们的那只蜘蛛,如今借着蛛丝的力,缓缓转动了过来。
它将那冰冷的蛛瞳对准了两人,却只是观察,没有任何行动。
殷长夏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咚咚、咚咚
心脏不规则的跳动着,惊悚感随着那只蜘蛛的转身,附着到了皮肤的每一个角落,完全无法剥离下来。
刚才的画面,难道
殷长夏屏住了呼吸,这么同那只蜘蛛对视着。
浑身的感官神经都被调动起来了,耳朵里仿佛蒙了一层塑料膜,所有的声音都被放缓,只剩下眼睛里的画面。
唐启泽推着殷长夏“你快看,那只白裙女鬼又进楼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