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卖,说老太太一直随身的,加了点钱就动心了,毕竟他们留着,也跟垃圾没什么两样。」
顔福瑞哦了一声,问他:「买来做什么呢?」
「没什么,留个念想。」
「那找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他们,又是爲了什么?」
秦放沉默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也没什么,我去问他们,像司藤这样的情形,重新精变,需要多久。」
顔福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个问题也是他关心的:「要多久啊?」
「说什么的都有,一千年,八百年,白金教授说的倒中肯些,他说像司藤这样精变过的妖怪,应该不需要再经历漫长的过程,但是,也说不清要多久。」
顔福瑞一下子泄了气:「应该很长吧,那我到时候……早就死了。」
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奇怪起来:「那你呢,秦放,你不一样,你有了白英的妖力,是不是能活的……更久一点?」
「没有先例,我也不知道,不过,离开之前,我去做了一次体检。」
颜福瑞追着问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幷没有把体检做完,再说原本也只是爲了验证一些想法,那个负责检查的老医生纳闷地把金丝眼镜往上推,建议他做个完整全面的检查:「很多衡量指数随着年龄的增长是要降低的,你这个反常……按照这个推,你的岁数得是负的了……」
没有先例,没有来者,半妖会因为妖力的缺失而正常衰老,但他并不是半妖的妖骨,他能活多久?也许更长些,但是具体长多久?会不会老?不知道。
时间会给答案。
下山的时候,秦放看似不经意地问颜福瑞:「你师父丘山,是哪里人?」
哪里人?这个问题倒是把顔福瑞难住了,他记事的时候,丘山已经很老了,但师父一定不是川人,他不会讲当地的方言,也不喜吃辣,小时候,他倒是问过师父有亲戚没有,住在哪儿,丘山有口无心地回答:「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你师父有没有什么可能跟家乡有关的特别的习惯,或者喜好?」
依稀记得,丘山出身於名不见经传的门派,因爲难於出头,才兴起了以妖助己的邪念,他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有自己的师父门派,说不定还有同门,而这些,一定会在身上留下痕迹,比如某种口味,或者起居上的偏好。
但是顔福瑞实在是没印象,他问秦放:「怎么突然问起我师父啊,他过世很久了。」
「司藤不能精变,是丘山帮她精变的。这一次,幷不是司藤第一次中观音水的毒,很久之前,在青城,邵琰宽骗她喝下了观音水,但那一次她没事,爲什么?」
是吗,还有这回事吗?顔福瑞如听天书,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有丘山在。他有自己的法子促成精变,观音水是用来对付妖怪的毒,有毒就会有解药。所以我去找了马丘阳道长、张少华真人,能找的我都找了,他们不懂,说是有些门派会有不传的秘术。」
如果能够知道丘山从哪里来,哪怕让他追到当地去,丘山的门派、朋友、同门,总不会凭空消失的干净,总有蛛丝马迹,总有一些人揣着……他需要的秘密。
颜福瑞终於恍然:「你是想救司藤小姐?」
秦放没吭声,目光似乎落在远的看不到的地方,颜福瑞磕磕巴巴:「可是,可是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啊。」
秦放笑起来:「不,我一直知道她在哪。」
「在哪?」
「青城。」
***
第一次见顔福瑞时,他抱着个电锯跑的虎虎生风,秦放先还纳闷,后来才知道,顔福瑞的房子前头忽然长出了无数藤条,他又锯又砍,直到轰的一声,地面塌陷出一个洞来。
司藤带着他下了洞,发现了那个被火烧被铁链锁起被无数道符镇着的藤根。
第二天,那个藤根就不见了,他知道是司藤藏了起来,她连死都不放心别人挖的墓穴,对自己的藤根的藏处,更是三缄其口--但那个时候,她再藏,也只能藏到青城山。
狐死首丘,叶落归根,司藤既然归去,必然依根而栖。
秦放当着顔福瑞的面,点燃了八卦黄泥灯,笔直的焰头像死板而没有表情的脸,直到秦放从内兜里,掏出一截很短的显然已经燃过的藤枝--那是顔福瑞试灯时剩下的,骨碌碌滚在桌脚下,很久之后才被他发现。
顔福瑞看着秦放将藤枝凑向焰头:「秦放,这个我也试过的,当时是爲了找白英。不过有一脉焰头,一直是跟着藤枝走的,没法指向啊。」
秦放说:「那是你不会用。」
他将手里的藤枝残余抛了出去,那条带着火光的抛物綫在半空中走了一程,微微颤动着,慢慢转了个方向。
那末梢迤逦着渐渐式微,遥遥指向了寂静无声的……青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