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同归(9)
顔福瑞不懂,这佛前香,道观土,听起来都舒心适意,怎么会是要人命的东西呢?
司藤却悚然色变,僵了一两秒之后,伸手拔掉那根肋骨,指尖的藤条交替围匝着去填堵伤口,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她的长发就垂了下来,顔福瑞先还以爲她变回了原形,下一秒反应过来:这是她的幻术失去功效了。
回头去看,果然,那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着的王干坤,又是个绾着髻的道士了,不再复司藤的模样。
白英咯咯地笑:「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们中了观音水的招,是什么时候?」
当然记得,那还是在青城山,被邵琰宽半哄半骗着,意乱情迷间饮下那杯观音水,腹痛如绞,瞬间就现了藤身,再后来,沈银灯想对付她,也塞给秦放一粒类似的药丸--道门用来对付妖怪的,妖怪们又自己拿来互相算计。
「那一次,我们只是喝下去,这一次,我直接插了你的咽喉,溶了你的血,司藤,是不是觉得这血,奇怪的止都止不住啊?你我都是妖怪,我们都知道,如果这血都流干了,意味着什么。」
说着又看了看秦放:「这一次,他的血也救不了你了,他当然还可以给你,但是他给多少,你就会……流多少。」
顔福瑞听着听着,愤怒就超过了胆颤,不过咬牙切齿指着白英的时候,还是下意识躲到了司藤身后:「你这个……妖怪,怎么这么毒呢。」
白英嘿嘿干笑了两声,声音里充满了怨毒:「我毒?是谁背叛我在先的?我辛辛苦苦把她救活,她说她要做她自己……」
说到这,她突然愤怒,头颅咯吱咯吱晃动着转向司藤:「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从来就没有自己,从来没有!」
她没有说完,因爲司藤忽然笑起来,她喉咙受伤,笑得断断续续的,笑的白英有些发怔。
她说:「你说的对啊,从头到尾,我哪有我自己啊。」
她居然会直认白英的话,这一下大出意料,非但是顔福瑞,连王干坤都抬起了头。
「起初,在囊谦复活,我什么都不想,只想着重新变成妖,我一门心思觉得,当初在华美纺织厂,我只是一时不察被你偷袭得手。」
「知道你被丘山镇杀之后,我反而很高兴,觉得事情变得简单,不需要再看到你,只要寻回你的屍骨合体就是了。」
「可是后来,我慢慢发现,一切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你暗地里安排了所有事情,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老天就是选了你,我是在两个半妖中势弱的一个,如果和你合体,你会反噬过来,主宰这具身体,我可能就再也不存在了。」
说到这,司藤轻轻笑起来。
什么叫自己呢?也许当她的脑子里频繁地出现和考虑「我」这个字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自己了,不管她是那个叫做「司藤 」的妖怪的二分之一,还是四分之一。
「秦放同我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如果我就是以半妖的身份存活了,那么,就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对,我就是那个时候,有了不想和你合体的心思,或者说,我希望找个两全其美的,能保全自己的法子。」
「可惜的是,事情出了岔子,沈银灯的妖力让我半妖的骨架倍受煎熬,我必须把一半的妖力引渡出去,所以……」
她伸手指向白英,像是在引荐什么人:「所以,我就让你这个祸根,重见了天日。」
白英一字一顿:「这叫天可怜见,老天有眼,不叫包藏祸心的人奸计得逞。」
司藤觉得好笑:「奸计?白英,你不要一副委屈的受不了的样子,口口声声是我背叛,说什么我们从来就是一体,你真的有把我当成过一体吗?」
「你嫌我挡了你和邵琰宽比翼双飞,就眼都不眨把我杀掉,一滴滴放干了血,可曾有过片刻犹豫?」
「后来,你发现邵琰宽不是良人,举目无亲走投无路,我突然就变得金贵起来,每日念上几遍,司藤长司藤短,就好像真的对我诸多情谊。」
「再然后,你突然发现我居然敢不合你心意,不跟你合体,你恼羞成怒,甚至都不愿意跟我面对面去谈,先杀秦放来警告我,接着机关算尽来杀我……」
「我是什么东西?挡路了就杀,需要了就招来,白英,说到底,你跟丘山没什么分别,分体之后,你就知道你强过我,我对你来说,就应该是言听计从的工具,就应该配合你亦步亦趋,最不该的就是把你抛在一边,痴心妄想什么『自己』去跟你分庭抗礼。」
「在你看来,当初半妖险象,我们从来就没有分成两个一半,你才是主体,我只不过是一个部件,一只手,冲早要接回来的,是吧?所以一旦我反客爲主,居然取了你的妖力,还要把你合体,你就受不了了,甚至不惜拿观音土来跟我同归於尽,是吧?」
她一边说,一边俯身捡起那根插喉的肋骨细看。
原来白英当时,只是情急掰断了肋骨,事实上,她的安排还要更多些。
那根肋骨的底部,有个略细的楔体,也就是说,白英肋骨的那一端,有个对应的插入凹槽,她之所以敢在自己的身体上涂抹观音水,是因爲那一截,早就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了,如果事情顺利,白英可以用这取下的一截利器袭击她,即便事情不顺利,自己同她合体,也势必会把这一截涂抹观音水的骨头融入。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她都一定会中观音水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