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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福瑞是不抽烟的,他关照了病房里的护士之后,跑到医院附近的商店买了烟和打火机,又在医院后头的花坛边找到了司藤,时值半夜,这头的灯都已经关了,放眼看去,影影憧憧地幽幽暗暗,顔福瑞卡哒一声帮司藤点烟的时候,眼前晃出一小片微弱的光明,但是瞬间就暗下去,只能看到烟头猩红的一点。
司藤示意顔福瑞:「坐啊。」
顔福瑞不坐,就那样站在司藤身边:「司藤小姐,秦放会永远这样吗?」
司藤没有说话,她缓缓吐出一口烟气,顔福瑞楞楞看着她,直到忽然发现,她鬓角的头发,蓦地泛起火光。
顔福瑞失声叫了句:「司藤小姐,你着火了!」
他手忙脚乱,又不敢上去四下扑打,司藤鬓角的头发一根接着一根,忽而泛起小小的火苗,忽而又迅速泛着暗红色的烧透光泽黯下去,甚至有头发烧过的焦灰落在她的睫毛上。
「颜福瑞,你觉得,我比白英,差在哪里?」
差?
顔福瑞承认,很多时候,他是觉得白英要比司藤厉害,但是「厉害」就是好吗?
他嗫嚅着说了句:「司藤小姐,当时你们分体,真的是因爲你想做妖而白英想做人吗?我怎么觉得,她才更像妖怪呢……」
司藤轻轻笑起来。
「在你们人的故事里,妖是害人的,狼是吃人的,小猫小狗就是可爱的,力量强於你们的都是威胁,力量弱於你们的就冠以温顺易驯,白英害了人,你就觉得她像妖怪,她害的人,可远没有人害的人多,自古以来,妖害的人,也远没有人害的人多。」
怎么还爲妖怪辩护了呢?颜福瑞张口结舌。
「妖能依山林丘泽而活,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害人?生而爲藤,你以爲我喜欢化作人形,把自己塞进这些奇奇怪怪的衣服鞋子里?我长在西南密林,抬首是天,低头是地,风霜雨露,日月精华,想开花就开花,想不开花就不开花,想爱谁就去爱,不爱我我就走,若不是丘山多事,谁想一头扎进人间道,活也活不成,爱也爱不到?」
说完了看顔福瑞:「你不懂。」
顔福瑞确实不大懂,只是指她的头发:「司藤小姐,这样一直烧,没关系吗?」
司藤答非所问:「白英从前,不会这样的。我今天想了很久,白英在人间,比我多待了九年,这九年时间,她要应付多少人,承受多少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真正的妖魔鬼怪?她心思缜密到找到了宿体都不放心,都要放一个幌子去掩护真正的自己--我比白英差在哪里?差在这九年她去忍去谋划的时候,我却在地下安然躺着。」
「我之前觉得,既然分体了,我是我她是她,彼此没有关系。现在我不这么认爲了,任何时候,白英都跟我有关,就好像她造了孽,我也要亲手来收拾。」
说完了,伸手狠狠掐灭烟头,顔福瑞听的似懂非懂,却幷不太在意,他只关心一个问题:「司藤小姐,秦放还有救吗?」
司藤笑起来:「你知道秦放最初为什么跟着我吗?」
「为什么?」
「因爲我告诉他,我可以让他重新成爲人,我说的这个人字,可不是现在这样只会呼吸的一具屍体。」
她转身离开,顺手将手里的烟头高高弹起,顔福瑞的视綫随着那个一头焦黑的烟头一直落到地上,忽然抬起头,看着司藤的背影问了句:「司藤小姐,那你要怎么做呢?」
「杀了白英。」
杀了……白英?顔福瑞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又想起先前和白英的通话:白英给人的感觉,怎么像是个……小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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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婆子盯着街角那个小女孩有一段路了。
她确信这个女孩子没大人跟着,白袜子、小皮鞋、花裙子、羊角辫,长的白白净净,漂亮讨喜,年纪也不算大,应该好脱手,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不过,这小女孩在前一道街边时,进了公共电话亭,拚命踮起脚尖在里头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没准是打给家里的大人的,看来,得尽早下手,要是有大人来接的话,就麻烦了。
丁婆子不紧不慢地缀在她后头,尽量低着头,把领子拉了又拉,之前同行给过她提醒:大的街道上有林林总总的摄像头,拍到了脸会很麻烦的。
天公作美,半天上开始掉雨星子了,渐渐地变成了密簇簇的雨綫,那个小女孩双手抱着脑袋往旁边的巷子里跑,丁婆子心中暗喜,她总在这一带活动,知道那是条死巷子,尽头处是个垃圾堆,臭气熏天的,连流浪汉都不愿在那待。
她紧走两步,跟了进去。
……
约莫一刻钟之后,丁婆子又出来了,她脸上带着诡异的笑,迈出巷子口时,不舒服似的扭了扭脑袋,顿了顿伸手稳住自己的头,用力往后那么一扳。
卡哒一声。
很好,骨头对正了,这样就舒服多了。